第四百零六章 经济 (第2/2页)
礼部是变法派的主阵地而刑部则是郑赐这条皇帝舔狗牢牢把持着,郑赐虽然不要脸,但他在维护本部的三法司系统出身官员团体的利益上,是做的极好的,刑部上下基本都是大理寺、都察院、刑部出身或调转的刑名类专业官僚。
然而一手捏着内阁三杨,一手捏着六部,不声不响间,以大皇子朱高炽为代表的燕军文官系统和归附降臣们,也就是大皇子派,就已经成了庙堂里最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。
除此之外就是没有完全站住礼部和户部的变法派,永乐帝的嫡系皇权派,以及继承自洪武-建文时代的保守派。
当然,庙堂光谱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,这只是一个按照【对变法态度】的简单划分,划分依据除了支持变法的变法派,以及反对变法的保守派,就是根据主导人物态度而随时变化对变法态度的皇权派和大皇子派。
实际上的庙堂要复杂的多得多得多,保守派不一定反对某些变法政策,变法派内部也不一定支持所有的变法政策;保守派有可能同时也是大皇子派,大皇子派变张脸就是皇权派这世界上最复杂的是人心,谁能都说得准呢?
毕竟说白了这是皇权时代,虽然平常大家会站队划分,但真要到了关键时刻,全都成了皇权派。
但如果简单划分,用以方便快速地理解目前各派【对变法态度】的话,目前六部6个尚书12个侍郎,一共18个人。
变法派占据了2个尚书2个侍郎,一共4个人。
大皇子派占据了4个侍郎一共4个人。
皇权派占据了2个尚书1个侍郎,一共3个人。
保守派占据了2个尚书5个侍郎,一共7个人。
虽然保守派内部并不团结,甚至互相之间有着不小的矛盾,但面对变法这件事上,他们是保持一直的,也就是都抵制变法,坚持祖宗之法不可改。
“把支持变法的,以及对陛下和大皇子唯命是从的官员都剃掉再看看,这三种人是不会公然在明天反对变法的。”
在纸上画×做了减法后,名单果然瘦身了许多。
尚书级:吏部尚书蹇义、工部尚书黄福
侍郎级:礼部左侍郎王景、吏部右侍郎刘观、兵部右侍郎师逵、刑部左侍郎马京、刑部右侍郎李庆
“已经确定了王景,所以现在的问题是,只需要挑出一个尚书、一个侍郎?”夏原吉问道。
“嗯,尚书其实已经有答案了,只是另一个侍郎不清楚。”姜星火点点头回答道。
夏原吉苦笑了一声。
他已经猜到了是谁。
“黄福,对吗?蹇公老成谋国,他哪怕心里对更改祖宗之法一万个不满意,也不会轻易地抛掷自己的官位和权柄,否则对他来说,就没人再能当这大明的‘擎天白玉柱、架海紫金梁’了蹇公是要扛到最后一刻的。”
“对。”
姜星火也有些无奈。
黄福是好官吗?当然是好官,而且是难得的能臣、干臣。
在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,黄福少年时受老朱赏识,以太学生出任项城主簿,随后立朝四十余年,中间又在安南干了十九年布政使,督漕运、议兵屯、抚安南,老成忠直,刚正廉洁,史书称其“操节之正,始终一致”。
可就是这样的人,恰恰是反对变法的主力。
因为他心中坚守的信念,是与姜星火有着根本冲突的。
“还剩下一个侍郎.其实也好猜。”
夏原吉开口道:“刑部的两个侍郎都是三法司系统出来的老刑名,跟郑赐关系相当不错,他们三法司系统一项自成独立小王国,谁当皇帝都得用这些专业官僚,他们反对变法,是因为他们用的‘法’就是祖宗之法,但不代表他们会出头公然搞对抗。”
“兵部右侍郎师逵跟黄福有些像,但又像的不完全,他们虽然都是太学生出身,都受到了太祖高皇帝的赏识、提拔,但他的履历跟黄福截然不同黄福是以太学生身份出任项城、清源主簿,后迁为金吾前卫经历,洪武末年被擢升为工部右侍郎;师逵是以太学生的身份任御史,后任陕西按察使,以清廉且善于断案出名,反倒跟刑部的两位侍郎平日里相交投契,兵部根本不是他最擅长发挥的地方,刑部才是。”
“所以后三位侍郎其实是一类人,他们不喜欢变法,他们对变法持反对态度,但他们不会轻易出头。”
“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。”
姜星火也认同了夏原吉的猜测,接话道:“吏部右侍郎刘观,有极大概率可能是他,他不仅始终反对变法,而且与你有隙。”
必须要说明的是,刘观真不是啥好人。
在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,朱高炽即位后,刘观掌管都察院,加太子太保衔,当时大理寺少卿弋谦多次上书言事,朱高炽对弋谦繁琐言事感到厌烦,刘观按照仁宗心思弹劾弋谦,又让十四道监察御史上疏劾论弋谦所言为诬妄之词,因此被舆论所鄙视。
等到了朱瞻基即位,刘观宴会聚乐,歌妓满于宴席之上,且私下接受贿赂,带着手下都察院的御史们也都贪污放纵无所顾忌,朱瞻基决意整顿朝野风气,将刘观下到锦衣卫诏狱里,将帮其敛财的其子刘辐流放到辽东戍守边疆,命刘观跟随前往,最终刘观客死辽东。
《明史》记载:“李至刚之险,吴中、刘观之墨,又不足道矣。”
想想看,能跟节操全无,一生就是“捞钱-因为捞钱下狱-花钱出狱-再捞钱补回来-再因为捞钱下狱”无限循环的李至刚放到一起的,能是啥好人?
“那既然人已经按名单排查了出来,姜师打算怎么做?”夏原吉问道。
“先发制人。”
姜星火干脆道:“王景的学生、刘观的儿子,都不干净。”
夏原吉若有所思道:“也就是说,李至刚怎么进诏狱的,就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他们?”
“对。”
姜星火答道:“管教学生、家人不严,荐主和生父当然是有连带责任的,进诏狱先反省一下吧。”
“那黄福呢?他是个清官,他其实跟我、跟你是一类人,只不过方向不同。”夏原吉有些惋惜地问道。
“让他说话,公开辩个清楚,给全天下人讲明白.‘王霸义利古今’三辩,我没有亲自登台,而这场太祖孝陵前的大舞台,关系到变法能不能进入到第二阶段,我当仁不让。”
姜星火放下了茶杯:“至于暴昭剩下的那些人手,不过是一群阴沟里的臭虫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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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宫,奉天殿。
“陛下,西汉的桑弘羊与众贤良有【盐铁会议】,王安石与司马光有【延和殿廷辩】,姜星火之法到底可不可行,总该是有个论证的,其实刚才黄尚书说的也没错。”
看着金忠、金幼孜这“二金”心腹谋臣,朱棣皱起了眉头。
怎么这么复杂?
诏狱前吵了“王霸义利古今”三辩,还不够吗?不就是变个法吗?至于吵来吵去的吗?
“二金”作为朱棣的铁杆,陪伴朱棣日久,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思的,于是金幼孜解释道。
“陛下,之前争得是民间士林里的舆论,争执的是要行王道还是霸道、要重义还是要重利、要师古还是师今,如今争的清楚了,自然是要行霸道富国强兵,富国就得重利,就得变祖宗之法,不能师古。”
“而现在黄尚书的意思是,再召开一次类似西汉的【盐铁会议】,讨论朝廷在整个国家的经济中,到底应该扮演什么角色。”
“.”
朱棣沉默了片刻,问了一个问题:“什么是【盐铁会议】?”
金幼孜:“.”
金忠:“.”
最后还是金忠开口道:“【盐铁会议】,又称盐铁之议,是汉昭帝时,经谏大夫杜延年提议,大将军霍光以昭帝名义,令丞相田千秋、御史大夫桑弘羊,召集贤良文学六十余人,就武帝时期的各项政策,特别是盐铁专卖政策,进行全面的总结和辩论,同年七月会议结束,取消酒类专卖和部分地区的铁器专卖,到了汉宣帝时,桓宽根据当时会议的记录,整理为《盐铁论》。”
“从头说起的话,是汉武帝时期,在桑弘羊的主持下,先后推行算缗、告缗、盐铁官营、均输、平准、币制改革、酒榷等一系列经济变革,这些措施大幅度增加了大汉的财政收入,为汉武帝北伐匈奴奠定了基础”
“等等!”
朱棣回过味来了,合着这个所谓的【盐铁会议】就是取消桑弘羊帮汉武帝理财的各项政策是吧?
那现在谁是“桑弘羊”?谁是“汉武帝”?
金忠当然明白了朱棣的“等等”是什么含义,于是果断话锋一转。
“实际上,是因为桑弘羊的盐铁、均输、平准、酒榷等政策侵犯了其他人的经济利益,反对者中除了地方豪强以外,就是新崛起的贵族,霍光就是其代表.陛下,我们大明的【盐铁会议】可不能重蹈大汉的覆辙啊!”
金幼孜果断跟上:“不错,汉武帝正是用了桑弘羊的理财术,才有能力做下千古一帝的功业。”
在两个肚子里蛔虫的帮助下,朱棣大约明白了前者,又问道:“【延和殿廷辩】又是什么过程?”
“主要是王安石和司马光的分歧,【延和殿廷辩】的辩题是当时北宋工商经济发达,国家却很贫弱,朝廷是臭要饭的,而在民间,由于不抑制土地兼并,贫富差距极大,这些到底该怎么办。”
“王安石主张开源,也就是朝廷要把经济的各项大权收起来,效仿商鞅、桑弘羊,进行朝廷主导的经济变革;司马光的观点与王安石恰恰相反,他主张节流,也就是朝廷不要乱花钱,要抑制土地兼并,要让民间富庶起来,朝廷不能搜刮百姓的钱。”
“王安石的观点是‘民不加赋而国用饶’,司马光特别痛恨这句话,他痛斥桑弘羊就是用这话去欺骗汉武帝,导致武帝晚期盗贼并起,被迫下《罪己诏》.在他看来,整个大宋的财富是有一个定量的,不在民间就在朝廷,二者会互相侵占。”
朱棣看向了他爹的画像:“朕明白了,看来黄福说得对,大明确实需要一场新的【盐铁会议】或者说【延和殿廷辩】。”
(本章完)